女主叫上官緋寧的微小說
寵妃之道
【一】
茶喝了一杯,閑話也說了一盞,座上的皇后突然將目光轉(zhuǎn)向了錦妃。
“皇上近來睡得不好,錦妃可知是什么緣故?”
也難怪皇后這么問,一月之中,皇帝有十多天都宿在錦妃上官緋寧的芙蕖宮中。這份盛寵,有人艷羨,有人嫉恨,卻偏偏長盛不衰,令人只有眼巴巴盯著的份。
上官緋寧并未立即答話,她料到總有人要多嘴。
果然有人搶著說話。
“皇后娘娘圣明,正問到了實處。這問題若是來問嬪妾,嬪妾可就說不上來,畢竟嬪妾容顏丑陋,得不到圣眷,可都好幾日未能見到皇上的面了……”此人說到動情之處,語氣還真有些哀婉,聽來甚是可憐。
上官緋寧連眼皮都不用抬,便知道說這話的人是麗嬪。既然得了一個“麗”字做封號,當(dāng)然是容色出眾,麗嬪卻偏要說自己“容顏丑陋”,可不就是在諷刺自己?
皇后聽了,倒也笑了。
“若你還容顏丑陋,那這宮中可就沒有美人一說了?!?/p>
既然皇后笑了,底下坐著的眾嬪妃當(dāng)然也都跟著笑了,不管心里是不是真的想笑。在這宮中,人人都是心里明白,表面上卻還得裝著糊涂。
上官緋寧卻沒笑,她起了身告罪。
“皇后娘娘恕罪,臣妾愚鈍無知,雖也知皇上近來睡得不好,可不知緣故,問了太醫(yī),太醫(yī)也只說并無大礙,只是要少勞些心,多加保養(yǎng)即可?!?/p>
皇后當(dāng)然不會真的責(zé)怪于她,只是多叮囑了幾句,不外乎好好伺候之類的話。
又坐了半刻,眾妃嬪總算是散了。
上官緋寧自皇后的鳳儀宮中出來,竟覺得有些腰酸背痛。轎輦早就備好了,上官緋寧卻改了主意,一揮手讓轎輦撤了,只讓貼身宮人臨月陪著,兩人慢慢走著回去。
【二】
皇帝為何這幾日睡不好,上官緋寧其實是知道緣故的。
簡單來說,就是皇帝連著幾日都做了同一場夢,可由這夢又能引出一段極為復(fù)雜的故事來?;实垡幌?qū)檺凵瞎倬p寧,就是看重她既聰慧又善解人意,自然沒有瞞她。
當(dāng)皇帝還不是皇帝的時候,他在宮外曾偶遇過一個豆蔻年華的少女,那時兩人都年少,不識情滋味卻都動了情,只是匆匆一別便錯過了,未能有再見的機(jī)會。偏偏那時礙著禮教,皇帝不曾問得那女子的姓名,如今想來,甚為遺憾。
說到動情之處,皇帝又看了一眼上官緋寧。
“說來倒巧,愛妃與她眉目有些相似?!?/p>
上官緋寧心中一驚,面上卻不動聲色,只嗔道:“臣妾如何比得皇上心尖尖上的美人?”
皇帝以為她吃味,便笑道:“是朕睡糊涂了?!?/p>
上官緋寧入宮數(shù)載,又頗得盛寵,自然將皇帝的脾性喜好摸得一清二楚。所謂什么夢境少女,不過是因后宮許久沒有新人,令一向貪圖新鮮的皇帝有些厭倦了。
“……朕還記得,她那一日穿的是鵝黃的衫子,十分嬌俏?!?/p>
上官緋寧難得見皇帝如此認(rèn)真,便跟著說:“若皇上真這般惦記,便派人去尋一尋,或許這位姑娘一直等著皇上,至今未嫁也說不定?!?/p>
皇帝沉吟片刻,道:“朕想起來,朕留了一塊隨身所佩的碧玉扣予她?!?/p>
大概是那一夜回想了太多過去之事,之后幾日夜里,皇帝都沒睡好,總是反復(fù)夢見那個令他念念不忘的少女。上官緋寧也無他法,只得打起精神陪著皇帝多說幾句。
這些事自然不能與宮中其余人說。
哪怕上官緋寧心里也清楚,若皇帝真起了尋人的念頭,這樁差事,還得著落在皇后身上。
果然,幾日之后,上官緋寧一早去給皇后請安,一眼便看出皇后有些不同。
“皇上近來總是不好,你們盡心服侍也實在辛苦,本宮思來想去,覺著這宮里也該添些新人了,或者進(jìn)來些新鮮有趣的人,好給皇上解些煩悶?!?/p>
【三】
大選之期未到,皇后也沒大張旗鼓地選人,只找了個由頭,從官宦人家選了三名女子入鳳儀宮做女官。一時之間,宮中稍有些臉面的嬪妃都暗暗派人打聽消息,人人都想先一步知道那三個女子究竟如何。
臨月也探了一些消息回來。
“聽說,皇后依著皇上的說法,只找了兩個差不多的女子回來,另外一個倒是皇后自己做主添的,”說到這兒,臨月倒笑了笑,“是皇后娘家的表妹。”
上官緋寧問:“依你來看,如何?”
說來,皇帝的那次偶遇已是六七年前的事了,那時,拿了碧玉扣的少女不過豆蔻年華,如今少說也有十九了,若再往上一些,倒正與上官緋寧年紀(jì)相當(dāng)。這個年歲的女子還未出嫁的實在少見,上官緋寧想想自己,十五歲便已入宮,如今不過二十一歲,卻已是宮中的“老人”了。再聽臨月慢慢說來,還真被上官緋寧猜中了。
第一個叫婉晴的,正是皇后的表妹,恰好十九歲,人也正如她的名字一般,是個性情溫婉的女子,只因多病才一直拖著未嫁。第二個名喚玉姿,出身有些低微,但模樣生得極好,才剛十八歲,據(jù)說本有一樁自小定下的親事,為著這次入宮,家中暗地里將親事退了。第三個叫怡蓉,已滿了二十一,卻生了一張娃娃臉,看起來倒像是三人之中年紀(jì)最小的,性子也是極為活潑。
臨月見上官緋寧有些疑惑,走近了一步,悄聲道:“聽說……她是早嫁過人的,但近兩年守了寡,沒留下子嗣,跟夫家又鬧得不愉快,便回娘家住了。皇后為了遮掩此事,還費了一番周折給她換了個未嫁小姐的身份??蛇@樣的事,瞞得了外頭,瞞不住宮里的人?!?/p>
皇后敢這樣做,當(dāng)然是經(jīng)過皇帝首肯的??磥恚实鄞髮m眾人雖偶有薄情,但對這份年少時的愛戀有幾分真。
可是,誰又知道,這三人之中,究竟誰才是皇帝之所愛?
“娘娘,人都入宮了,娘娘也要早作打算?!弊詈?,臨月提醒了一句。
這話的意思上官緋寧當(dāng)然明白,皇后此番多添了一人入宮也是出于這一番考慮。
宮中從來都是花無百日紅,即便是圣眷正濃的錦妃上官緋寧,也不能保證自己會不會有一天色衰而愛弛。因而,宮中但凡有點身份地位的女子,都會在自己受寵之時,培育籠絡(luò)新人,以此來固寵。
【四】
一下得了三個美人,皇帝自然忙了,算來已數(shù)日未來芙蕖宮。一貫覺得自己被上官緋寧壓著的麗嬪卻得意起來了,找了個由頭跑來芙蕖宮,明里暗里地諷刺了一番。
上官緋寧倒不甚在意。
很快便有旨意下來,三位新人侍寢之后皆被封為貴人。
只隔了一日,上官緋寧便見到了其中的兩個,一個是怡貴人,一個是玉貴人。她們兩人正在錦鯉池旁喂魚,說說笑笑,倒是熱鬧。上官緋寧仔細(xì)看了看,那玉貴人的確是個絕色女子,只是大約因為出身不好,神色之中帶了些畏縮;而那位怡貴人,雖然容色不如玉貴人,年紀(jì)又大了一些,但果真看來如二八少女,嬌俏動人,讓人一見便有些喜歡。
“我當(dāng)是誰在這喧鬧,原來是你們兩個?!?/p>
上官緋寧正看得仔細(xì),卻突然聽見一道略微有些刺耳的聲音,打斷了她的思緒。她轉(zhuǎn)眸一看,卻見麗嬪正帶著一隊人從錦鯉池的另一條小路上拐了過來。
麗嬪素來淺薄驕橫,平時見了比她位份高的上官緋寧都是一臉不恭,更何況此刻面對的是兩個身份地位都不如她的新人。
“仗著皇上一星半點的寵愛,就這般無禮……”麗嬪一邊說著,眼神一邊朝玉貴人身上瞟,“果真是小門小戶里出來的,一點規(guī)矩都不懂!”
玉貴人本就有些畏縮,聽了這話更是不敢抬頭,連說話的聲音都低得聽不見了。怡貴人倒是大大方方地上前行禮,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,她略向前走了一步,稍稍側(cè)身擋在了玉貴人的身前。
“不知麗嬪姐姐要來,攪了姐姐的興致,都是妹妹們的不是?!扁F人又行了一禮,說道,“還請麗嬪姐姐大人有大量,不與妹妹們計較?!?/p>
“呸!”麗嬪這一回卻更沒有好臉色。
“你別胡亂叫什么姐姐妹妹!你雖不是什么小門小戶出身,可你倒還不如她那個小門小戶的人干凈!”麗嬪說到這,又看一眼躲在怡貴人身后的玉貴人,“倒難怪你二人投緣,一個卑賤,一個淫蕩,可不正好湊成一對?”
麗嬪這番話說得極為粗俗露骨,連一旁站著的宮人都低下頭,只作未聞。
站在樹叢之后的上官緋寧也有些看不下去,便走了出來。
“這里好熱鬧?!鄙瞎倬p寧只笑道,“看來是麗嬪又在說笑話了?!?/p>
“錦妃娘娘來得正好?!丙悑逡膊焕硭闹S刺,自顧自說道,“往日芙蕖宮可是這宮中最熱鬧的所在,如今卻冷清得不行,想來錦妃娘娘也覺得孤單寂寞。這兒恰好有兩個新人,不如錦妃娘娘認(rèn)她們作干妹妹,帶她們?nèi)ボ睫m熱鬧熱鬧?”
上官緋寧似笑非笑道:“麗嬪妹妹說得有理。兩位貴人若是有空,便往芙蕖宮去喝一盞茶,如何?”
上官緋寧素知麗嬪的本性,更知道要與她說話,不需針鋒相對,只需順著她說,她自己便覺得無趣了。
果然,麗嬪冷哼了一聲,連告辭的話也未說,轉(zhuǎn)身便走了。
【五】
上官緋寧請了三個新貴人喝過茶,給的賞賜卻都一樣。臨月總勸她早些定下拉攏的人選,她卻總是不急。她不急,有人卻先急了。不過兩日,上官緋寧便得到消息,說是玉貴人落水受了驚嚇,與她一道走的怡貴人卻出面告發(fā),說看見是麗嬪的宮女將其推入水中。此事鬧了一通,皇后叫了麗嬪的宮女去問話,誰知那宮女禁受不住拷打,幾下便招了,但也只說是自作主張,麗嬪并不知情。
玉貴人昏迷不醒,怡貴人咄咄逼人,麗嬪受了嫌疑被皇帝冷遇。然而,剩下的那一個皇后的表妹婉貴人卻也并未得益。
皇帝當(dāng)夜翻了芙蕖宮錦妃上官緋寧的牌子。
上官緋寧做家常裝扮,穿了一件水綠色的半舊衫子,長發(fā)稍綰,不飾珠釵,盈盈行禮,遞上一盞安神茶,又伏在皇帝身畔替他揉捏,令皇帝整個人都舒適安心下來。
“你總是這般溫柔妥帖,最令朕覺著舒心?!?/p>
至于什么人、什么事讓皇帝不舒心,皇帝未說,上官緋寧也不問。
第二日上官緋寧起得遲了,宮女臨月來報,說玉貴人醒了。
上官緋寧打開妝臺,找出最里頭的一個漆盒遞給臨月:“將這個賜給玉貴人,讓她小心行事,不必聲張?!?/p>
臨月小心打開盒子,卻見盒中放著一枚成色上好的碧色玉扣,看那玉扣下系著的絡(luò)結(jié),像是積年舊物。臨月心下明了,立即送去了玉貴人的居所。
不過三兩日便有傳言,說無辜落水的玉貴人因禍得福,皇帝在探望她時無意間看見她的一枚碧玉扣,由此認(rèn)出玉貴人便是皇帝年少時鐘情過的女子。緊接著,連續(xù)數(shù)日,皇帝翻的都是玉貴人的牌子,一時之間,玉貴人竟成了后宮炙手可熱的新貴。而后,又有一些風(fēng)聲傳出來,說是皇帝有意要抬舉玉貴人的位份。
玉貴人入宮尚不足一月,便得如此盛寵,后宮人人自危,只除了上官緋寧。
這一日皇帝未入后宮,獨自歇在了外殿,上官緋寧也未早睡,果然等來了漏夜前來的客人,正是前來謝恩的玉貴人。
上官緋寧眼尖,一眼便看見玉貴人將那枚碧玉扣佩在腰上。
說來玉貴人倒真是位美人,近日有帝王寵愛,又多得賞賜,氣度裝扮與幾日之前已完全不同,更顯得艷光四射、明媚動人。
上官緋寧心中有數(shù),卻也并未多留她,只略和她說了幾句話。玉貴人謝了又謝,臨走之前又帶著些顫音說了兩句諸如“日后還需多仰仗錦妃娘娘”之類的話。
玉貴人走了,上官緋寧卻仍坐著未動。
臨月有些疑惑:“娘娘還不睡?”
“再等等?!鄙瞎倬p寧笑道,“說不定還有人要來喝茶?!?/p>
【六】
又過了一刻,門外有宮人報:“怡貴人來給錦妃娘娘請安?!?/p>
上官緋寧似是早料到一般,點頭讓人喚怡貴人進(jìn)來。數(shù)日不見,怡貴人倒還是老樣子,看她神色從容、神采奕奕,仿佛一點也沒有因為玉貴人搶得先機(jī)而受挫的樣子。
“錦妃娘娘安好?”
“本宮很好?!?/p>
“那妹妹也就放心了?!扁F人話中有話。
上官緋寧疑惑不解:“貴人妹妹這話何意?”
怡貴人卻先站起身來行了一禮,而后道:“妹妹雖然入宮時日不長,但也看得清楚明白。這后宮之中,嬪妃雖多,但真正能體察皇上心意,也最能讓皇上惦念的,唯有錦妃娘娘一人。既然錦妃娘娘安好,那便說明皇上安好。”
上官緋寧但笑不語。
怡貴人又道:“這只是妹妹的一點愚見,錦妃娘娘還請不要笑話妹妹。”
上官緋寧只道:“你有這樣的見識,倒是難得。”
“那么,妹妹的這點‘難得’……不知可否入得了錦妃娘娘的眼?”怡貴人的意思再清楚不過,后宮中有地位的嬪妃想拉攏剛?cè)雽m的新人為己用,相對地,剛?cè)雽m還未能有根基的新人,也多半都想找個有權(quán)勢的嬪妃依附。
上官緋寧喝了一口茶,才徐徐道:“你來得太晚,請安之事從來都是宜早不宜遲?!?/p>
“妹妹知道錦妃娘娘已有屬意之人選?!扁F人道,“對娘娘來說,也許玉貴人出身不好,更易于把控,但凡事有利有弊……”
“哦?”上官緋寧一挑眉,“什么弊?”
“玉貴人會很聽話,卻也只會聽話,根本是個扶不起的阿斗。”怡貴人生得嬌俏,笑起來也格外動人,“錦妃娘娘以為,妹妹如何知道娘娘屬意玉貴人?”
“你是說……”
“妹妹不過隨意問了兩句,玉貴人就全說了。”怡貴人雙眸熠熠生輝,“錦妃娘娘賜了碧玉扣給玉貴人,不知可否也憐惜憐惜妹妹?”
“什么碧玉扣?本宮并不知情?!?/p>
“娘娘何必裝作不知?”怡貴人笑道,“最懂皇上心意的是娘娘,自然也只有娘娘能憑借皇上的一言半語就仿造出那般相似的舊物。如若娘娘肯指點妹妹幾句……”
上官緋寧放下手中的茶盞,又盯著怡貴人看了一會兒,而后才道:
“本宮前日新做了一件衣裳,卻嫌顏色太嫩了些,如今想來,若是穿在怡貴人身上,應(yīng)當(dāng)不錯?!鄙瞎倬p寧使了個眼色,臨月便將早已準(zhǔn)備好的一件鵝黃色衫裙拿了上來,“至于那枚碧玉扣……既然玉貴人不適用,本宮便一起賞你了?!?/p>
怡貴人接過衫裙,卻不懂上官緋寧后半句的意思。
“碧玉扣是死的,人卻是活的?!?/p>
上官緋寧笑了笑。
【七】
皇帝國事繁忙,已幾日不入后宮,有一日卻召了上官緋寧去御書房伺候。當(dāng)夜,人人都以為皇帝要翻錦妃的牌子,沒想到敬事房卻來請了怡貴人。
第二日便有消息傳出,說是皇帝一大早便發(fā)落了玉貴人,卻晉了怡貴人為怡嬪。
后宮諸嬪妃皆是要一大早便去鳳儀宮向皇后請安的,眾人略坐了一會兒,才見怡嬪姍姍來遲。上官緋寧抬了抬眼皮,正看見著一身鵝黃色衫裙的怡嬪裊裊婷婷地走上來。怡嬪本就顯小,那鵝黃色衫裙倒真被她穿出幾分嬌俏少女才有的味道。別的倒也罷了,可偏偏她的腰間竟佩著那枚原本應(yīng)當(dāng)在玉貴人身上的碧玉扣。
皇后面上不動聲色,只讓她落座,待她坐定之后才淡淡問道:“皇上方才生了大氣,究竟怎么回事?”
怡嬪又急忙起身回道:“這……原是嬪妾的錯?!?/p>
原來,怡嬪前一晚夢魘,不經(jīng)意間喚了皇帝從前出游時的化名。那名字甚少有人知曉,皇帝實在覺得訝異,可問了半日,怡嬪總是沉默不語,直到貼身宮人說漏了嘴,皇帝才知曉,原來他一直惦記著的女子,并非拿出了碧玉扣的玉貴人,而是眼前這個能說出許多過往細(xì)節(jié)的怡貴人。
“嬪妾與玉貴人一同入宮,情如姐妹,什么事也沒有瞞過她,誰想她聽了嬪妾的故事,卻起了心思,暗中偷走了嬪妾的碧玉扣?!闭f到這兒,如今已是怡嬪的女子似乎有些難過,“嬪妾顧念姐妹之情一直沒有揭發(fā)此事,卻沒想到還是被皇上知道了。皇上厭惡得很,連玉貴人的面都不愿再見,直接將她發(fā)落去冷宮了?!?/p>
“原來是這樣。”皇后點了點頭,面上卻波瀾不驚,“也是難為你了?!?/p>
此后,皇帝果真將全部的寵愛都轉(zhuǎn)移到了怡嬪的身上。
從前的那位玉貴人猶如曇花一現(xiàn),很快便消失在眾人的視線之內(nèi)。只是,眾人很快發(fā)現(xiàn),從前玉貴人得寵之時,皇帝雖然一連幾日召幸于她,但偶爾也有去看其他嬪妃的時候,但自從怡嬪獲寵,她竟是獨霸了皇帝,后宮其余人等已是大半月都不曾見到皇帝一面。
就連從前最受寵的錦妃上官緋寧也是一樣。
上官緋寧閑來無事,正在鳳儀宮內(nèi)陪著皇后與皇后的表妹婉貴人閑話家常。
婉貴人雖然容色不顯,但性情很好,上官緋寧也愿意與她說話。說了一會兒,皇后又提到婉貴人新編了一支舞,卻還沒選好搭配的舞裙。
“錦妃素來聰慧,最得皇上心意,不如指點一下婉晴?”
上官緋寧倒也不推辭,只道:“婉妹妹不嫌棄的話,到我的芙蕖宮去坐一坐吧。”
兩人出了鳳儀宮的宮門,卻見遠(yuǎn)遠(yuǎn)的有兩個宮裝麗人正朝御花園而去,上官緋寧一下便認(rèn)出這兩人來,竟是正當(dāng)寵的怡嬪與許久都不見的麗嬪。兩人親親熱熱地挽著手,有說有笑,儼然一副好姐妹的模樣。
上官緋寧還未如何,她身邊站著的臨月臉色卻有些不好了。
宮中人人都知道,麗嬪素來與錦妃上官緋寧不睦,怡嬪既然有心依附上官緋寧,又怎能與麗嬪攪和到一處去?
【八】
芙蕖宮內(nèi),婉貴人正比量著錦妃上官緋寧賜給她的衣料,而上官緋寧靜坐在一旁,不時出言提幾句建議。
“喲,錦妃娘娘真是好興致。說來這宮中也就只有錦妃娘娘最好心,最喜歡提攜新入宮的姐妹,自玉貴人到怡嬪,再到婉貴人,真是一個都不落下?!边@樣不客氣地打斷別人的思緒,毫不在意氣氛的,在這后宮之中,當(dāng)然只有一個麗嬪。
上官緋寧只瞥了一眼急急忙忙跟在后頭的宮人,便知道麗嬪又是不經(jīng)通報便闖了進(jìn)來。但更讓她在意的,是跟在麗嬪身后的正是怡嬪。
“給錦妃娘娘請安?!扁鶍宀槐安豢?,笑容與往日無異。
婉貴人大約也看出來者不善,十分知趣地提前告退了。
“錦妃娘娘一定沒有想到吧?”
雖然怡嬪有些心機(jī),但麗嬪素來張狂無知,她見上官緋寧神色有些疑惑,竟得意揚揚地上來解釋:“皇上總是夸錦妃娘娘聰慧過人,只是可惜,錦妃娘娘再聰明也是想不到,婉貴人婉晴是皇后的表妹,而你眼前的怡嬪怡蓉則是我的遠(yuǎn)房表姐?!?/p>
這倒真是上官緋寧沒有想到的。
“這么說來,之前種種……”
“當(dāng)然都是做戲!”麗嬪笑得恣意,語氣之中滿是嘲諷,“而且,就是為了騙這宮中最聰慧的錦妃娘娘?!?/p>
三個新人入宮,麗嬪自然猜測到錦妃會想拉攏一個為己所用,但婉貴人婉晴是皇后的表妹,自然首先出局,剩下兩個,玉貴人貌美而卑微,的確容易控制。為顯出怡嬪的性情,故而有了錦鯉池怡嬪與麗嬪相爭的那一出,后又為令錦妃覺得怡、麗二人勢不兩立,故而又有了玉貴人落水而怡嬪指認(rèn)麗嬪之事。哪知做了這么多,怡嬪卻最終從玉貴人處得知錦妃已賜了碧玉扣給她。怡麗兩人商議之后,決定主動出擊,這才有了怡嬪半夜請安之事。
麗嬪十分得意,一心要看上官緋寧震驚的模樣,或者懊惱、生氣、憤怒的樣子。
可是,令麗嬪萬萬沒有想到的是,她在上官緋寧的臉上,只看到了平靜與從容。
“如今看來,你們姐妹二人倒真有幾分相像?!?/p>
什么?在知道這一切之后,上官緋寧竟然還能如此鎮(zhèn)定地品評她們的容貌?上官緋寧并未顯露出任何驚訝的表情,麗嬪的神色卻變得有些遲疑了。
怡嬪心中也有些奇怪,但她還是笑道:“莫非錦妃娘娘早就知道了?”
“不?!鄙瞎倬p寧搖頭道,“直至方才,聽你們說起才知曉?!?/p>
“那你還……”
“雖出意料之外,但既然還沒到最后一刻,又焉知本宮會輸給你們姐妹?”
上官緋寧淡淡一笑。
【九】
怡嬪獲盛寵,不分一點與后宮眾人,唯獨只偶爾與皇帝提起,說麗嬪待她極好,皇帝聽了幾次,果然,一月之中也召幸了幾次麗嬪。再分算下來,除了初一、十五循例去皇后的鳳儀宮之外,其余嬪妃便再無機(jī)會。
“麗嬪無知,怡嬪倒有些手腕和心計?!鄙瞎倬p寧道,“入宮以來這些動作,只怕大多都是怡嬪的主意?!?/p>
身邊的心腹宮女臨月亦感嘆道:“想不到這怡嬪如此厲害!”
“她再厲害,也還是欠缺點火候?!?/p>
仿佛為了印證上官緋寧的推測,當(dāng)夜,上官緋寧已睡下了,卻突然聽見有人叩門。臨月親自去看,發(fā)現(xiàn)來的竟是許久不來芙蕖宮的皇帝。
上官緋寧披散著長發(fā),只穿了薄薄的里衣,更襯得她的一張臉極其生嫩?;实劭创袅艘凰玻贿^又很快便回過神來,走了進(jìn)來。
宮人們早就退下了。
上官緋寧記起今夜皇帝翻的本是麗嬪的牌子,便笑道:“皇上這樣跑來芙蕖宮,明日臣妾可就與麗嬪說不清了?!?/p>
“別提她!”皇帝似有不悅,“朕可有日子沒清凈過了!”
上官緋寧心下明了,也不再多說,走上前去親自替皇帝將披風(fēng)、外衣都解了,再服侍他躺下?;实坌闹酗@然裝了事,眉頭微皺,半晌沒有言語。
就在上官緋寧以為皇帝再也不會開口之時,皇帝突然深深嘆了一口氣。
“皇上可是在為前朝之事煩憂?”
“前朝之事再煩,也總有解決之道,可這后宮……”皇帝的神色似乎有些疲憊,但他也只說了半句,突然話鋒一轉(zhuǎn),問道,“你說……朕是不是不該太過執(zhí)著于過往?”
上官緋寧自然猜出皇帝所言,卻仍故作不知。
“皇上今日是怎么了?為何會有此感慨?”
皇帝自覺失言,只道:“朕大概是累了?!?/p>
“過往固然令人懷念,臣妾也常常想起幼時在家中的往事。臣妾有個貪玩的小妹,那時她總纏著臣妾,還許愿說將來嫁人也要與臣妾嫁到一處去,免得不能一處玩耍??珊髞恚兼肓藢m,她卻遠(yuǎn)嫁去了江南?!鄙瞎倬p寧說到這兒,卻是淡淡一笑,“而長大之后,臣妾與小妹也都并不覺得遺憾。只因過往雖美好,但正因逝去而可貴,若不把握好當(dāng)下,難不成要一輩子都活在追憶過往之中?”
皇帝聽了這一番話,眉間似乎松泛了不少。
“愛妃說得有理?!?/p>
隔日,上官緋寧送了皇帝去上朝,臨月便上前來報。
原來,近日麗嬪與怡嬪兩姐妹霸占了皇帝不說,還在皇帝耳畔吹了不少風(fēng),一時說玉貴人曾與錦妃交往過密,玉貴人偷盜碧玉扣之事便是錦妃的主意,要皇帝將玉貴人細(xì)細(xì)審問,一時又說錦妃處處拉攏人心,見玉貴人不成事,便又有意栽培婉貴人,想借此爭寵。
上官緋寧聽過只是一笑,再想想昨夜皇帝說過的話,便知那兩人的榮寵斷不會長久。
【十】
皇后在臨水的華悅閣設(shè)宴,請了皇帝與后宮諸位嬪妃,宴席上,婉貴人以一支采蓮舞驚艷四座?;实劭吹帽M興,宴罷便攜了婉貴人一同去玉清池觀蓮。
上官緋寧扶著臨月的手準(zhǔn)備回宮,卻見皇后朝她招手。
“錦妃陪本宮去御花園散散心?!?/p>
御花園內(nèi)花團(tuán)錦簇,上官緋寧刻意放緩了步子,一面欣賞花兒,一面等著皇后先開口。
“錦妃,你說,是一枝獨秀好,還是這百花爭妍好?”
上官緋寧笑道:“見著此情此景,誰還能說這樣美的景致不好?”
“錦妃是個聰慧人兒?!被屎笠残α耍耙搽y怪皇上最寵愛你?!?/p>
“皇后謬贊,臣妾愧不敢當(dāng)?!?/p>
“只是,錦妃有些事……實在是做得過了頭?!被屎蠛鋈晦D(zhuǎn)變了語氣,面上顯出些嚴(yán)肅的神色來,“本宮聽說,那玉貴人與怡嬪都是受了你的指點?”
上官緋寧心中一凜,皇后果然知道了。
但上官緋寧并不慌亂,只是徐徐道:“臣妾一片癡心,只是想皇上睡個好覺?!?/p>
“此話何解?”
皇后的確有些不明白。其實,從一開始聽到皇帝說要尋找多年前的舊人,她便覺得不好。但她素來不甚得皇帝歡心,便一心想做個賢良體貼的皇后,故而并未多言。后來,她尋來三個女子,倒也真是費了一番心思,除了她的表妹婉晴之外,另外兩個女子多少都與當(dāng)年之事有些牽扯,正是當(dāng)年離皇帝與那女子相遇之地不遠(yuǎn)所居的官宦女子。然而,她卻忽略了一人,只因那人早就已入宮當(dāng)了嬪妃。
皇后原也以為那碧玉扣是錦妃自皇帝那里打聽來然后仿造的,直到她暗中查了一番,才知原來當(dāng)年令皇帝鐘情的女子竟就是已入宮的錦妃上官緋寧。但她沒想到,上官緋寧將碧玉扣轉(zhuǎn)贈了玉貴人,又教了怡嬪一些旁人不知的細(xì)節(jié)。
若說那些是為拉攏之舉,倒也有些像,但見怡嬪后來所為,上官緋寧似乎也并不以為意。
這卻是何緣故?
上官緋寧不疾不徐道:“臣妾愚見,以為皇上睡不好,不過是有心結(jié)未解,只需解開心結(jié),便可安睡了?!?/p>
“那錦妃何不自己去做那解鈴人?”皇后笑道。
“臣妾更偏愛御花園中百花盛放之景致?!鄙瞎倬p寧亦笑對皇后。
皇后卻不饒她,又問:“可有一點私心?”
“自然有。”上官緋寧嘆道,“臣妾已年長色衰,可不敢再與豆蔻少女相較?!?/p>
皇后但笑不語,只伸手掐了一朵開得正好的花兒。
【十一】
有些話,上官緋寧并未說盡,但她料想皇后應(yīng)當(dāng)懂了。
其實,自新人入宮以來,上官緋寧就從未想過要拉攏什么人來為己所用。第一眼看去,上官緋寧便知玉貴人懦弱,而怡嬪又太招眼,既并非什么張狂之人,便定是太有城府,至于婉貴人,自然是聽皇后的。
上官緋寧賜碧玉扣給玉貴人,是為引出怡嬪,而教怡嬪細(xì)節(jié)之時,她的確不知麗嬪與怡嬪的關(guān)系,而真就是為了自己的一點私心。
沒想到過去多年,皇帝竟然突然想起了當(dāng)年的自己。
其實,帝王終究是薄情的,她入宮之時離他們初見之日不過兩年光景,皇帝卻并未認(rèn)出她來,可見這多年之后的惦念,只不過是帝王心中的幻象,將記憶中的少女不斷美化至完美了。既如此,她當(dāng)然不能坦誠身份,倒不如找個替身,讓皇帝在替身身上漸漸失望。
他一定會失望的。
再好的女子,也比不過記憶幻化的完美。
與其令皇帝對如今的她失望,倒不如讓別人來替她。
待到皇帝失望那一日,心結(jié)已解,她還是他最寵愛的妃子。
怡嬪當(dāng)然不懂得這個道理,她所依仗的籌碼,終有一日會成為她的桎梏。至于她吹的那些枕邊風(fēng),上官緋寧更是不怕?;实塾洃浿械纳倥羌儩嵍篮玫模鯐萑趟霰澈蟾鏍畹男∪??她如此這般,反倒更易失了君心。
正如她與皇帝所言一般,過往只因逝去而可貴,把握當(dāng)下才是最重要的。
區(qū)區(qū)一枚碧玉扣,沒什么好舍不得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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